攻略宴明失败后,我抛夫弃子死遁逃离皇宫。
咽气前,宴明正在为女主设宴庆生。
而姗姗来迟的儿子难掩兴奋。
“自古以来成太子者去母留子,她死得其所。”
后来我在边境成亲,生了个漂亮女儿,生活幸福美满。
却听说皇帝丧妻一夜白发。
而太子招魂,行巫蛊之术,到处找他那早死的娘亲。
1.
攻略宴明失败那年,我病入膏肓。
宴明却不许任何太医为我医治。
他带着许云烟夜夜笙歌,我却在冷宫之中日日受病痛的折磨。
临死前,我一心念着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,托宫女叫宴正安来见我最后一面。
我强撑着一口气,从黑夜等到黎明,宴正安才姗姗来迟。
他衣着华贵,小小年纪仪态端方。
我颤颤巍巍朝他伸出了手,他却迟迟不肯到我床前来。
而我恍惚之中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。
茉莉香。
那是许云烟喜欢的味道。
“正儿...”
我嘶哑着嗓子,可宴正安始终站的很远。
还记得他小时候不让别人照顾,折腾我整夜整夜哄他入睡。
片刻都不愿意离开我。
什么时候...
“自古成太子者去母留子,柔贵妃,安心去吧。”
宴正安双眸之中尽无情,仿佛对我厌恶至极。
那瞬间我只觉得好笑。
可宴正安下一句话叫我如坠冰窟。
他说——
“父皇说,你们这些攻略者皆能死而复生。”
“柔贵妃为我死上一死,有何不可?”
2.
我没死。
系统自知失职,为补偿我,给我换了个身体。
在大雍朝的边境,我开了酒楼,重新结婚生子,真正融入到这个世界。
夫妻恩爱,女儿懂事听话,生活幸福美满。
只是那日在酒楼查账,突然听说太子宴正安来了淮阳。
名义上是治理淮阳水患,实际上是为了找他早死的母亲。
我严厉斥责他们不许再谈论时,低头便见楼下的街道上官兵开路,百姓纷纷跪拜。
太子身穿黄色蟒袍,身后跟着淮阳的官员。
大大小小,将他围在中间,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。
看清太子尚且青涩的脸时,我有瞬间的恍惚。
边境生活这五年,我几乎忘记我也曾是皇帝的贵妃、太子的生母。
系统造作失误,我胎穿到这个世界,将为期三年的攻略任务无限拉长。
因此,我几乎和宴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。
他是追妻火葬场文中爱而不得的暴虐皇帝,只因女主施舍的一碗粥而疯狂爱上女主,囚禁女主。
最后国破家亡。
我知他因缺爱而产生执念,从小便对他照顾有加。
他是歌姬之子,被皇帝抛弃。
太监婢女殴打他时,是我挺身而出护他周全。
其他皇子公主侮辱他时,也是我仗义执言,替他守住尊严。
在冷宫挣扎冷漠的狼崽冷漠无情,却偏偏待我温柔似水。
十五岁那年,他被交换敌国作为人质。
临别时,他将我抱进怀里,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野心。
宴明要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,要我做他的皇后。
三年离别,我心中忐忑,但依然坚定。
我给够他充足的、独一无二的偏爱,一粥之恩,不足以产生执念。
可我错了。
他趁乱回国,火速称帝,却只封我为贵妃。
彼时,我全家被贬,宴明吻去我眼角的泪珠,声音温柔,一如三年之前。
他说——
“茵茵,你乃叛臣之女,我无法封你为后。”
“等你诞下皇子,方能堵众臣之口。”
3.
宴明登基第二年,雷霆手段,朝野上下无人不服。
宴正安在那年出生。
作为皇帝的长子,备受重视。
所用之物,一丝一线,皆为珍品。
儒学名家,为其授课。
振威将军,教其习武。
可宴明从不提立后之事,我也看淡了此事。
将我们的孩子当作储君培养,我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吗?
宴正安八岁那年,丞相之女进宫为妃。
我心底不悦,赌气重提立后之事。
可我没想到那日宴明竟拂袖离去,甚至一脚踢翻了门口的花瓶。l
他叫我好自为之。
反派皮相自然最佳,发怒时,便犹如玉面修罗,杀气十足。
那是宴明第一次对我露出本性。
我瘫坐在原地,碎裂的瓷器划伤手臂,却感受不到疼痛。
失宠的消息,只消一夜便传遍整个后宫。
第二日,本该学武的宴正安出现在我的宫殿里。
我心头微暖,哭了一夜的眼睛又有了湿意。
可年仅八岁的小孩却冷着一张脸,他不顾及殿内的婢女太监,公然指责我。
“身为罪臣之女,怎敢妄图染指皇后之位。”
“太傅说贪得无厌之人,必定不得好死。”
“你需速速向父皇认错。”
我愣住了,低头望向宴正安时,他不卑不亢的看向我。
那张稚气未开的脸上写满了厌恶冰冷。
像极了当年站在冰天雪地中的宴明。
冷心冷肺之人。
我浑身发冷,只觉得天旋地转。
我深爱的夫君。
我疼爱的孩子。
一切不过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。
谁都无法暖化暴君的心。
我不行。
丞相之女也不行。
但是女主可以。
4.
女主许云烟进宫第二天,整个后宫都知道了。
宴明为她一个人修建了通天楼。
为她举办宴会,甚至邀请百官。
那晚,许云烟与宴明并肩而坐,接受百官的跪拜。
而我,只能坐在下面,于醉眼迷离之中看到了宴明对许云烟的体贴细心。
刹那间,我虽醉酒,却从未像这般清醒。
我与宴明一起长大,却只是他人生路上的过客,承诺感情随时可以舍弃。
而许云烟。
她施舍了宴明一碗粥,于是哪怕是敌国公主,也顶着皇帝救命恩人的名号进入宫中。
那我算什么。
我这么多年付出的感情又算什么。
宴会结束后,向来守礼节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宴正安黏着许云烟,片刻都不愿分开。
宴明要立许云烟为后。
我早知道的。
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都应该属于女主。
可朝野上下,都是反对的意见。
救命之恩,不足以让许云烟成为一国之后。
我听婢女说宴明大发雷霆,甚至在朝堂之上拔刀欲杀死朝臣。
多可笑。
我是罪臣之女,他便委屈我要我先诞下长子。
许云烟是敌国公主,他却不怕担下暴君之名,也要立许云烟为后。
都是托词,都是借口。
那三年,我以为什么都没变。
其实,什么都变了。
那晚,宴明喝的烂醉如泥,深夜闯进我的寝宫之中。
他抱着我,嘴里叫着:“茵茵。”
就像从前那样。
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,将我当作他最后可以依靠的温柔乡。
我该死的有些想哭。
我今天真的有些愚蠢,以为他还爱我,心里还放不下我。
可他接下来的话犹如凉水,兜头泼下。
“茵茵,我已经是皇帝了!”
“为什么这些该死的朝臣,连我立谁为后也要管。”
“他们越不让,我越要立许云烟为后!”
男人的眼里露出了少年时常有的偏执。
我知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,但我如今...
浑身发冷,由内到外,心脏更是如坠冰窖。
我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整整二十八年,而上辈子死时,我也不过十八岁。
一时间,我竟分不清真真假假,哪个才是真正的我。
而眼下,我万念俱灰。
宴明抱着我的腰睡了,而我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,枯坐了一夜。
我想,是时候该离开了。
离开皇宫,看看外面的世界。
这来之不易的一次重生,我不该只围着宴明一个人转。
5.
宴明走时,与我说了什么,我依然没听清楚。
只是在午时去了他的书房。
宴明不满我的突然到访,见到我时,眼底压着不耐和烦躁。
“我想出宫。”
我言简意赅。
毕竟,我与宴明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。
再不济,我也算是他的恩人。
如今女主在怀,我只希望他能念着往日对他的照拂,放我离开。
宴明低头看奏折。
他有意晾着我。
我便重申道:“宴明,我要出宫。”
或许是宴明两个字触动了他的回忆。
这么多年,再没人敢叫这个名字。
他揉着眉心,抬头看我:“茵茵,别闹了。”
我笑的有些悲怆。
别闹了?
十四岁生辰那年,我躲开了京城内的所有王公贵族,偷偷溜去见了宴明。
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。
他说我胡闹,将藤条抽向我时。
宴明替我挨了藤条。
那时,他擦着我的眼泪,哄着我说:“茵茵别怕。”
“我保护你。”
那是我的宴明,我的竹马。
死在了十五岁。
而眼前的皇帝陛下,他的语气生硬:“周茵茵,别再胡闹了。”
“朕的耐心有限。”
我被轰出了书房,曾经对我谄媚讨好的大太监此时也看人下菜,提醒我旧情也有消耗殆尽的一天。
回去的路上,经过御花园。
花草掩映之中,我看到了宴正安和许云烟的身影。
宴正安十岁,不及许云烟高。
却已经有了帝王之气。
我听他安慰许云烟:“许姨才学见识皆为一流,医术更是出神入化,皇后之位非你莫属。”
许云烟低头看向宴正安:“那你母亲要如何,我听说她与阿明青梅竹马。”
青梅竹马。
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我与宴明青梅竹马,如今兰因絮果,不知多少人背后笑我。
就像当年笑我与卑贱皇子纠缠不清。
如今宴明翻身为王,可我没有。
好似我这前半生后半生,全部都是笑话。
宴正安语气清冷,谈到我时,就好似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
“柔贵妃乃罪臣之女,无才无德,许姨不必同她比较。”
我看着宴正安,只觉得陌生。
当年发烧时抱着我不撒手,直叫娘的奶团子,不知何时,也随着所有人一起,称我为柔贵妃。
他还不曾读书时,我整夜整夜给他讲睡前故事。
陪他放风筝、为他学会了做糕点。
如今,比不上他与许云烟相识短短十几天。
正欲离开时,宴正安的声音再次传来。
“许姨,我将来必是太子,谁都不能反对你做皇后。”
我神情恍惚。
宴明只有宴正安这一个太子。
而我是太子生母,却不是皇后。
按照规矩,此种情况应当——
去母留子。
寒意直逼心脏。
我不敢、也不甘心想象内心的猜测。
一脚踏空,便摔倒在花丛之中。
尖锐的刺划破了我的手臂,鲜血直流。
艰难起身时,却只能看到宴正安冰冷的双眸。
小孩的声音与宴明小时很像。
一本正经中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。
“柔贵妃,偷听别人说话,乃小人之举,为人不齿!”
也就是在此时,脑海中突然一声嗡响。
熟悉的声音让我不再迷茫。
【宿主,是否继续攻略任务】
【任务失败,面临抹杀】
天旋地转之后,我头脑是从未有过的清醒。
“柔贵妃...”许云烟想要向我行礼,却被宴正安一把抓住了手臂。
宴正安对许云烟温和有礼:“许姨要母仪天下,不必跪柔贵妃。”
我看得见许云烟朝我露出挑衅的眼神。
也看得见这一大一小在我面前上演母慈子孝。
任务还能完成吗?
我不由露出苦笑。
连我十月怀胎,辛苦生下的孩子都围着许云烟转,
我还有成功的可能吗?
无视身后两人,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地宫殿。
推开门。
宴明竟坐在院里,好像在等我。
6.
我有些恍惚。
自从许云烟进宫,宴明已有半月没来过我这里。
见到我,他主动叫我:“茵茵。”
宴明身侧的桌子上摆了许多绫罗绸缎、金银珠宝。
这是赏赐。
皇帝对妃子的赏赐。
我看着他的脸,想到的都是十五岁的他。
“为什么?”
没有理会宴明的主动示弱,隔着他站的很远。
我只问了三个字,但他心知肚明。
宴明站起来,走到我的面前,伸手抚摸我的脸。
“云烟救过我。”
“若非她予我米粥,我早饿死在异国他乡。”
“她于我有恩。”
我笑了,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。
我就知道。
一粥之恩!
原来我做了那么多努力,还是无法改变结果。
宴明的手轻轻触碰我的脸颊,替我拭去泪水。
可攻略失败已成定局,我咬牙质问他:“那我呢!”
“没有我你不会饿死、冻死在这大雍皇宫之中吗!”
我做了那么多。
十五年朝夕相伴,抵不了许云烟随手施舍!
“周茵茵!”
宴明额角青筋虬结,俨然已经发怒,他朝我举起手,却迟迟不肯落下。
“周茵茵,以下犯上,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!”
暴君发怒,很可怕。
可我现在不怕了,我上前一步,仰着头:“我要做皇后。”
宴明一把将我推开,甩袖离开。
我跌倒在地,手心摁入石子,血红一片。
“倘若不做皇后,我会死呢!”我朝着宴明的背影大声叫道。
宴明停步,扭头时眼底全是狠厉。
他说——
“那你去死。”
我坐在雪地里崩溃大哭。
一切都结束了。
出宫?
任务失败,系统抹杀,我还要自由做什么?
我整日躺在宫里浑浑噩噩,谁也不见。
宴明再没找过我。
他独宠许云烟的消息不需要刻意打听,整个后宫都知道。
他为许云烟开凿人工湖。
种下一大片灿烂的牡丹花。
我也喜欢牡丹。
我也喜欢湖里的锦鲤。
十五岁的少年曾发誓给我想要的一切,如今全部给了另一个女人。
宴正安来过。
那日午后。
他身边的太监趾高气昂的问我,为什么没再送糕点到太辰宫。
我躺在藤椅上,连看都不看他一眼,
糕点?
小时候宴正安最爱吃甜的。
我整日闲来无事,总是研究着如何做些新奇的糕点。
那时,小孩子抓着我的衣袖,看向我时眼里总是亮晶晶。
他会鼓着掌说:“母妃好厉害。”
像是上天赐予我的天使。
后来宴正安有了自己的宫殿,时常见不到,我也会做糕点,亲自送去。
我让身边的婢女将人轰走时,宴正安来了。
他来时,身上的茉莉香,属于许云烟的味道便无孔不入地侵入我的地盘。
“柔贵妃好大的架子!”
我不想见他,因而也不曾睁眼。
“本殿下想吃桂花糕,柔贵妃别要我等太久。”
高高在上,命令般的语气和如今的宴明如出一辙。
他们不愧是父子。
太像了。
“柔贵妃!”
没有得到我的回应,宴正安语气之中有了怒火。
虽然稚气未脱,但霸道十足。
他不像寻常小孩得不到了就会撒泼打滚。
他不觉得自己得不到。
毕竟这是未来的储君,想要什么,自然有人费尽心思为他服务。
殿内的宫女太监跪做一团,瑟瑟发抖
“你若想吃,便叫你的许姨给你做。”我睁眼,冷笑出声。
宴正安闻言,稚嫩的脸上竟挂了些了然。
“许姨是许姨,贵妃是贵妃。”
“柔贵妃莫要学后宫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。”
我愕然。
争风吃醋?
他以为我如今这样是因为眼红他更亲近许云烟吗?
或许是吧。
我无法反驳。
宴正安打量着我的神情,轻哼了声:“许姨的手要行医救人,怎能做这些粗活。”
“那日是本殿下言语过重,你不要放在心上......”
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冷笑。
宴正安到底是来道歉,还是来炫耀的。
他将许云烟捧到天上,将我踩进泥里,还要我不要放在心上。
“滚!”
我指着门外,大吼着叫他滚蛋。
宴正安愣住了,稚嫩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他紧紧咬着牙,想要说什么,却什么也没说。
头也不回地跑出宫殿。
7.
宴明生辰宴,后宫的嫔妃们想方设法讨他欢心。
往年,我也总是绞尽脑汁,让他满意。
今年,我称病不去。
当晚宴明便醉醺醺地推开我的门,他抱着我的腰,酒气扑面而来。
让人厌恶。
“茵茵今日为何不给我煮醒酒汤?”
男人的声音低沉,像是毫无防备的小兽,一如十年前,让人同情心泛滥。
“茵茵不要我了吗?”
宴明问道。
抱着我腰的手点点收紧。
年少时的宴明缺爱,没人爱他,除了我。
他总问我这个问题,患得患失,惹人心疼。
我站在原地,忽而嗤笑了声,应答:“是。”
是啊。
我就快要死了。
整整二十八年,我努力了整整二十八年还没有让宴明爱上我。
我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得僵硬,猛然捏着我的肩膀。
那双狠厉的眼睛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:“许茵茵!”
宴明没醉。
我与他朝夕相伴二十多年,他醉没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“许茵茵,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丞相千金吗!?”
“你是朕的柔贵妃!”
“没有朕的宠爱你算什么?”
算什么?
我于高处时平等待他,他登高位时却只要我依附他虚无缥缈的爱而活。
真可笑。
宴明没有从我口中得到想到的答案,当晚便将我贬入冷宫。
而攻略任务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间彻底失败。
住进冷宫后,病痛缠身。
意识常常恍恍惚惚。
大多数时候我都在睡觉、大梦不醒。
梦的内容光怪陆离,有时是上辈子的现代生活。
有时是在丞相府的日常。
更多时候,是宴明。
小时候那张营养不良、泛着青灰色的脸。
少年时期冰冷却温情的笑容。
再然后是现在的暴虐帝王。
还有宴正安。
养在我身边的那段日子,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。
我永远忘不了,小小的奶团子在我怀里叫母妃的场景。
但都太遥远了。
遥远的像是上辈子。
直到临死前,宴正安说出那句话时,我才恍然。
攻略者。
宴明竟知道我是攻略者,他觉得我的爱不纯粹,别有用心。
他笃定我不会死。
所以...否认我的一切付出吗?
8.
回忆结束,我嘴角挂上一抹苦笑。
伤痛很难在短时间内释然,我只是尽量不去想。
只是宴正安忽地抬头,对上了我的视线。
“啪。”
我将窗户关上,心脏剧烈地跳动着。
半晌,突然笑出声来。
不知道自己这般举动又是为何。
且不说我换了身体,变了面貌,甚至连年龄都小了几岁。
可就算是能认出我来又如何呢?
宴正安并不喜欢我这个母妃。
所以淮阳这些传闻只让我觉得好笑。
天色不早。
我该回家了。
今日是我的生辰。
我从后边的街道离开,并不想撞上太子和那些州府官员。
隔着很远,便看到夫君郑毅和女儿婉玉站在门口相迎。
夕阳将一大一小的影子拉的很长。
“阿娘!”
婉玉撞进我的怀里,郑毅将我们两个一起揽入怀中。
“娘子辛苦了。”
男人的声音很好听,温暖柔和。
那些因为往事而起的所有情绪,因为一个拥抱而被磨皮。
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
我坐在桌前,郑毅和婉玉在厨房忙碌。
色香味俱全的菜很快出现在我的面前。
婉玉端着长寿面给我唱生日快乐歌的时候,这种幸福到达了巅峰。
烛光摇曳,房间内全是暖色。
这样温馨的气氛,却因军队破门而入而戛然而止。
郑毅拔出身边的长剑,将我们母女护在身后。
而率先进门的郡守连忙摆手:“郑将军,快把刀放下!”
“快!”
他的话没说完,宴正安就已经踏进了房门。
少年虽只有十五岁,却已经有了太子该有的威严。
与他父亲太像了。
“母妃。”宴正安看向我的眼睛,语气笃定,只叫了两个字。
震惊的却是无数人。
我竭力表现出平静的模样,本能地抓紧了婉玉的手。
“阿茵是臣的妻子,太子殿下认错人了。”
郑毅虽收了刀,但依旧挡在了我们母女的面前。
我如梦初醒般站起身子,慌忙俯身行礼:“臣妇惶恐。”
婉玉吓坏了,紧紧抱着我的腰。
宴正安死死盯着我的脸,语气笃定:“母妃为何不回宫,是不要正儿了吗?”
这样的问句...
我咬着牙,什么也没说。
这样的问句,曾经宴明问过我。
当然不要了。
失望攒够了就要离开。
宴正安是宴明的长子,是合格的继承人,是完美的太子。
但唯独不是我的孩子。
郡守笑着想要打破这样的僵局,他只是委婉地说:“郑将军和夫人是我看着成婚的,当时夫人也不过才十几岁......”
我酿的酒闻名十里,年年都有送给州府的官员。
郡守是为我说话,他提醒太子我这个年纪,生不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。
可宴正安的视线压根就没有离开过我。
“母妃是五年前来的淮阳吧。”
宴正安的声音全是肯定。
他像是一个优秀的谈判者,永远不会落于下风。
当然,他是太子。
他可以永远高高在上。
宴正安看着我,话点到而止,但眼神却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。
他无声的诉说那个只有我们三个知道的秘密。
宴正安走向餐桌,他拿起了桂花糕,尝过之后,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。
眼眶泛红。
他捏着糕点:“母妃做的桂花糕,味道从没变过。”
我还没来得及说话,抱着我的婉玉就已经大声否认:“这是我做给阿娘吃的!”
婉玉当众忤逆太子。
可她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,她不知道这句话落下后屋内的气氛如何凝重。
谁也没料到,还在吃着糕点的宴正安会突然拔刀。
我连忙将婉玉搂进怀里。
郑毅却一把刀架在了当朝太子的脖颈上。
这下,屋内所有的侍卫都拔出了长刀。
气氛紧张到了极点。
宴正安根本不惧怕脖颈处的刀,他猩红着双眼呵斥婉玉:“这是我的母妃!”
婉玉知道自己闯了祸,红着眼睛却不敢哭出声音。
她真的很乖。
我紧紧抱着她,心乱如麻。
否认没有用的,宴正安太聪明了。
可我也不想承认。
我不想再卷入那个是非之地。
不想再在后宫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争宠吃醋。
更不想整日看着宴明那张喜怒无常的脸,担惊受怕。
“今日是母妃的生辰,我本不想见血。”
宴正安脸上挤出笑容,望向时,眼底写满了渴望:“正儿给母妃准备了生辰礼。”
恩威并施。
和宴明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少年抬手,那些拿着刀的侍卫不断逼近,甚至将刀架在了郡守的脖子上。
“母妃慢慢想。”
“我先杀郡守,再杀那个野男人。”
“之后......”
宴正安停顿时,冰冷的双眸落在了婉玉身上。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郡守求饶的声音,郑毅愤怒的嘶吼,还有刀剑碰撞。
这些声音在我耳边嘈杂的混成一团。
“我跟你走!”
我将婉玉推到郑毅怀里,站了出来。
勇敢都是瞬间的事情。
站出来后,我变得平静。
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只是......
我扭头看向我的丈夫和孩子,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。
身后的婉玉哭的很大声,撕心裂肺的让我心疼。
像是在滴血。
婉玉那样乖的孩子,今晚一定会担心的睡不着觉。
还有郑毅...
我不明白,明明当年连我死时都不愿意亲近。
如今为何又大动干戈的前来寻找。
我心底隐隐有些憎恶。
憎恶宴正安打破了我幸福美满的生活。
“母妃只有我一个孩子。”
“是吗?”
宴正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像是胁迫也像是祈求。
我没回应。
9.
我被囚禁了。
在寒州郊外的一座宅子里。
宴正安每日来同我吃饭,一日三餐。
他学着婉玉叫我阿娘,从不逼迫我什么,却在一点点试探我的底线。
大多数时候,都是他在说,我在听。
他总说起小时候我会待他放风筝。
会给他做桂花糕。
会在太傅批评他的时候安慰他。
宴正安说我是天底下最好的母妃。
小时候的事情,他说的毫无遗漏,说罢看向我,像是在等待我的夸奖。
他似乎笃定,我还爱他,就想爱护当年那个小团子一样。
可那些话我听了只想笑。
既然都记得,那后来的事情为何不提。
尤其是有关于许云烟的事情。
他只在乎他想要的,而并不在意别人的感受。
和宴明如出一辙。
在宴正安期待的目光下,我只说了三个字:“食不言。”
少年眼底的光亮和兴奋,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。
当年,宴正安嫌恶我不够懂理解,不如许云烟的时候,也曾当众冷脸,说什么食不言。
事实上,他只是不想听我说话罢了。
宴正安落荒而逃。
我不知道被囚禁了多少天。
他日日来,我便日日冷脸。
柔贵妃已经死了。
上辈子的事情,与我无关。
第八日,他再出现时,带着婉玉。
“阿娘!”
婉玉声音响起的瞬间,我的眼眶就红了。
我从没离开我过我的女儿这么久。
我急切地将婉玉抱在怀里,然后上上下下检查一遍
还好,没有受伤。
“阿娘别哭,婉玉没事儿!”
明明吓的脸色苍白,可婉玉紧紧抱着我,努力安抚我的情绪。
宴正安就站在我们的身侧。
我看到少年紧紧攥着的拳头,还有泛红的眼眶。
他在嫉妒。
可我不明白,他在嫉妒什么。
当年,是他先抛弃我,是他有了更喜欢的、能担当起一国之母大任的“母后”。
“阿娘。”
宴正安的声音哽咽,他叫着这两个陌生的字,眼底全是隐忍。
“我把妹妹带来了,阿娘可以给我做桂花糕吗?”
他垂眸,看着和我紧紧抱在一起的婉玉,语气中含着奇葩。
我有些恍惚。
当年宴正安小的时候,没背会一篇文章,都会拽着我的衣袖,满脸依赖。
“我古文背完了,母妃能给我做桂花糕吗?”
有一瞬间。
那个抱着我衣袖的小孩和眼前的少年重合。
.
我还是做了桂花糕。
宴正安能把婉玉送来,我很开心。
三个人坐在一起,默不作声地吃着糕点,场面竟莫名和谐。
“阿娘。”
宴正安突然叫我。
跟着婉玉一起叫我阿娘。
他说:“我愿意做婉玉的哥哥。”
我知道,这是宴正安最大的让步。
可那又如何。
我已经死过一次了。
“婉玉只是我的女儿。”
不是任何人的妹妹。
我刻意忽视宴正安难看的表情,哪怕少年突然离席我也不曾挽留。
只是问了些外面的事情。
我担心郑毅。
担心宴正安会伤害他。
也担心他被冲昏了头脑,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。
婉玉什么都不知道。
她皱着脸,为此道歉。
我将她抱在怀里,一如既往的夸赞:“我们婉玉最聪明了。”
可是我心里的不安被无限扩大。
这种不安在见到宴明的瞬间达到顶峰。
.
深夜,我正在给婉玉讲睡前故事。
宴明毫无征兆的破门而入。
“茵茵!”
他的声音嘶哑,在那瞬间充满了希望。
我立刻将婉玉抱在怀里。
我想逃走,却已经晚了。
“茵茵,我找了你好久!”宴明一把推开婉玉,猛然将我扯进怀里。
他的力道很大。
恨不得将我揉进骨髓之中。
“茵茵...你怎么可以不要我.....”
“你说好会一辈子陪我,怎能食言。”
他的质问一句接一句。
我只觉得好笑。
食言。
要说食言,也是宴明食言才对。
他将我们过去的一切踩在泥里,将另一个人的施舍捧在天上。
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。
况且,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。
我拼命挣扎,大声否认:“你认错人了!”
他充耳不闻,我埋头撕咬他的脖颈,恨不得能将肉块咬下来。
嘴里尝到了血腥味,我才如愿以偿,一把推开了宴明。
我想要去抱婉玉。
但是突然闯进来的士兵,却抓住了婉玉的手臂。
“茵茵,跟我回去,封后的圣旨我早就拟好了!”
“你父亲,你父亲我已经官复原职了。”
“你别怪我了,我们回宫吧。”
宴明看着我的脸,双目猩红。
此时我才察觉到男人两鬓斑白,神色憔悴。
原来民间一夜白头的传闻竟然是真的。
可那又如何!
面对宴明的请求,我依旧死不松口:“你们认错人了!”
宴明神色阴沉。
他突然抽出腰间的剑,向婉玉砍去。
“我知道了,只要杀了这个孽种,茵茵就愿意随我回宫了!”
严明的动作很快,我目眦欲裂。
是宴正安一把推开了宴明,宴正安站婉玉的面前,红着眼盯紧了宴明。
“滚开!”宴明的长剑指着验证眼,厉声呵斥。
宴正安也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正指着宴明。
我有瞬间的难以置信。
宴明和宴正安的关系,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!
宴明的人将宴正安牢牢捆住。
我的拳头紧紧攥着又松开,眼底有泪流出。
“我跟你走。”
“放了婉玉。”
马车回宫,一刻都不停歇。
宴明时时刻刻地看着我,他害怕我跑了。
一路上,他对我如今的身份绝口不提,却总是告诉我回去就举行封后大典。
告诉我已经将我的父亲官复原职。
.
我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皇宫。
同当年进宫时的欢欣雀跃不同,我如今心如死灰。
晨阳宫的摆设都不曾变过。
干净如初。
甚至多了些我没见过的宝物。
“茵茵,我好想你。”宴明紧紧抱着我,兴奋道,“都是宴正安的错,是他惹你生气了。”
“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。”
“茵茵,我说过,会一辈子对你好的。”
我强忍着眼角的泪水,猛然推开宴明:“周茵茵已经死了。”
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
这些承诺我许多年前就听宴明说过,但他食言了。
现在我明明已经有了新的生活!
“茵茵!”宴明厉声呵斥,旋即又放轻了声音,“茵茵,别再赌气了。”
“等着做我的皇后吧!”
皇后...皇后....
我有些痛苦,曾经我满心欢喜,如今却根本不是我所求。
“那许云烟呢?”我冷声问他。
许云烟呢!
当年他们父子心心念念的好皇后、好母后呢!
我话音落下,宴明果然变了脸色。
他低头轻声道:“茵茵好好休息。”
说罢就离开了。
我知道那是他心虚的表现,但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。
我故意提起许云烟,只想图个清静。
接下来该怎么办呢?
在这深宫之中孤立无援,没有半点关于婉玉和郑毅的消息。
傍晚,宴明又出现了。
他小心翼翼地去牵我的手:“茵茵,跟我走。”
我躲开了。
现在的宴明只让我觉得恶心。
好聚好散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。
他强硬地拽着我,去了冷宫。
在那里我看到了许云烟。
我几乎都认不出她来。
破破烂烂的衣服,蓬头垢面,手腕无力下垂,蜷缩在角落里。
听见有人来,她哆哆嗦嗦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薄纱。
“茵茵,给你报仇了。”
“我只爱你。”
宴明攥着我的手,神情紧张。
他在等我的回复。
他难道在等我夸赞吗!?
我只感到了冰冷与恐惧。
当年恨不得把世界上的一切最好的都给许茵茵,转眼就能将人折磨成这个样子。
“攻略者都该死!”我听到宴明咬牙切齿的声音,惊讶地看向许云烟。
攻略者...
许云烟也是攻略者吗!
“茵茵不一样。”
“茵茵,我不恨你。”
“做我的皇后吧。”
宴明抓着我的双手,我艰难开口:“放我走。”
我不敢再提什么昔日情谊。
我也是攻略者啊,看到许云烟如此,我除了脊背发凉,再无其他感受。
我想回家。
我想回到婉玉和郑毅的身边,一家三口,幸福快乐。
我不想和这个喜怒无常的人在一起,哪怕一秒。
宴明好似看透了我的心中所想。
他禁锢着我的肩膀,面容悚然:“走?走去哪儿!”
“那个痴心妄想的贱民朕已经杀了!”
刹那间五雷轰顶。
我两眼一黑,几乎站不住脚。
我不敢去想宴明话中的真假,脑海之中阵阵眩晕。
隐隐约约能听到宴明的声音。
“茵茵,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。”
可是属于周茵茵的一辈子已经结束了。
.
封后大典正在举行。
我任由那些宫女摆布,却紧紧攥着袖子里藏的匕首。
这是那年,宴明离开时送我的匕首。
他让我自保。
因为是礼物,所以还放在床边的小匣子里。
宴明杀了郑毅。
我要杀了宴明。
这正是最好的时机。
大不了一死,我也不愿这么浑浑噩噩在宫中活一辈子。
文武百官都站在两侧,宴明走下高台,去牵我的手。
太监的嘴里还念着那些又臭又长的吉祥话。
“茵茵.....”
宴明叫我的名字,我垂眸不看他。
我甚至在转头时看到了父亲。
他为百官之首。
宴明没骗我,他将我父亲官复原职了。
刹那间,我的眼眶有些发红。
我曾在这个世界上有爱我疼我的亲人。
封后大典还未结束,外边突然开始躁动。
大量的叛军涌入太极殿。
他们高声呼喊着:“杀暴君者取而代之!”
封后大典被迫停止。
我看着宴明眼底的红血丝,心底嗤笑。
原来无论做出如何的努力,都不会改变结局。
宴明是暴君。
宴明活该国破家亡。
捅穿暴君心脏的是我的匕首。
我没有犹豫。
这是他既定的结局。
上辈子的屈辱痛苦在刹那间涌上心头,冬日里的罚跪,言语上的羞辱。
冷宫里的蟑螂和老鼠。
他背信弃义,对我的病痛死亡无动于衷。
我知道我忘不掉。
一直以来都是藏在心底。
但是现在。
一切都结束了。
我扼杀了让我痛苦的源头。
叛军冲进来的时候都愣住了,他们没想到暴君死了。
死在我的手里。
宴明艰难扭头,他看着我,嘴角溢出鲜血。
“茵茵......”
他的目光之中带着释然。
那年十五岁的少年离开时,他也这般望着我。
他说——
茵茵,要学会保护自己。
心脏轻微地抽痛起来,但很快另外一声唤醒了我的注意力。
“茵茵!”
是郑毅。
男人身穿铠甲,手中拎着长剑。
我不顾一切地扑进了他的怀里。
那瞬间,很安心。
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不需要担惊受怕。
.
杀暴君者可取而代之。
在郑毅和我父亲的大力支持下,我成了这个皇位的一任主人。
婉玉成了皇太女。
宴正安没有逃走,他主动将手中所有的兵权都上交,不求荣华富贵。
只求在宫里做一个闲散王爷。
封他为异姓王,他却笑着说他也可以跟着我姓周。
那日他入宫见我。
什么也没说。
后来我才想起,那日是他的生辰。
死而复生还是借尸还魂,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追问我。
我是他们的女儿。
从一开始就是。
猜你喜欢
换一换
虐文男主的短命白月光
分
季彦舟最落魄那年,我跟他提了分手。后来,他功成名就,宋家却破产,我从神坛跌落。季彦舟将我带走,一寸寸碾碎我的自尊和身心。「宋凝,只有你死了,我才能原谅你。」可他不知道,我真的快死了。我是他命定的短命白
先婚后爱 · 系统 · 千人读过
种田文女主背刺我
分
种田文女主是我闺蜜,她在抄家流放之前搬空库房,在西北荒原过上美好的乡村生活,可她搬空的是我家库房。1、我做了一个梦,梦里我身处的世界是一本种田文小说,我的闺中好友柳蓁蓁是这本书里的女主,而我只是个短暂
打脸 · 万人在读
在尔滨装小乖
分
现如今仙界内卷严重,我成仙的第一年,还不明白kpi那一套。年底考核,我差点被贬成狐妖,我娘一个大逼兜就给我送到哈尔滨了。我娘说了,想保住仙籍,我得攒功德。她要我乖乖装狐,给一群身材娇小的姑娘撸毛。真是
搞笑轻松 · 千人读过